天野

“不如我哋由头再嚟过?”

午休,阳光特别好,随便写点

我今年17岁,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有时候心情好也会听听课看两眼课本,但这就总体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

除了不务正业我还有个毛病就是不喜欢早起,并且我敢肯定不止我一个人有这个毛病。因为每当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总能看到有老师仿佛是听到了催命的符咒一般,骑着电动车往教学楼飞奔而去,很显然如果他们再不快一些就会赶不上第一节课。刚开始看到这种场景我会不由自主地也加快步伐(这里就引出了我的另一个毛病——从众心理,我明明并不担心迟到的)但是由于校园内只允许老师骑车,我紧赶慢赶也追不上,一路气喘吁吁,还容易低血糖,所以最终生理需求战胜了心理需求,之后再看到有老师从身边飞过我也只是照常走自己的路,不管他们对我怎样侧目。

我们班主任对我这种做法很不满,因为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每天在校园里不紧不慢晃荡的那个就是他的学生,这让他很没面子。于是他找我谈话,进行批评教育,我边听边不断点头说,“诶好,好,好”,一脸诚恳。他见状也不好意思多说,就挥挥手让我回去接着上课。但是几次过后他就觉察出我是在耍花招了。因为我只说“好”,但这个“好”并不是代表赞同或是答应他悔改的意思,我说“好”完全是出于与人谈话的礼貌。在弄明白这一点后我们班主任就知道我是无可救药的了。

不得不说我们班主任有一点很让人佩服,那就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暑假我父母把我送到他家补习,这个不好推辞,毕竟传道授业解惑是他本职。但他又认为我是学不好的,就像热力学第二定律阐述的一样不可逆。他不想否认自己的想法,于是就买了一冰箱冰棍让我打发时间。一开始大家都挺开心,但后来我吃坏了肚子,就说什么也不到他家去了。

 

 

此刻我坐在教室里写立志书。

我之前写过无数检讨书挂在黑板旁边,虽然对此我很不能理解。因为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认为躺在凉亭里看荷花就是比做英语听力题开心,我不知道遵循自己的内心有什么错,我又没碍着谁。但我不能反驳,因为证明自己没错比认错要复杂得多。认错只需要别人随便给你一个罪名,而拒绝认错却需要自己费心费力摆出证据使所有人信服,还不一定能成功。总之非常之不公平。

我不想认错又不能不认错,于是在检讨书里的表态就含糊其辞,一提“悔改”就顾左右而言他。反而用长篇大论记述我的所有“犯罪”过程,比如如何逃课,逃课去了哪,又干了些什么等等。

出乎意料地,我的检讨书很受同学们欢迎。有时候老师们在等我们做习题或者做卷子的时候也会背着手看看。他们说我写得好,像小说一样,特有意思。其实也不见得真的多有意思,可能只是他们的生活太无聊罢了。但被人夸奖我总是很得意的,甚至因此经常故意犯错等着老师罚我写检讨。这种乐趣就跟躺在凉亭里看荷花一样。

班主任也喜欢我的检讨书,有时兴致来了还会绘声绘色地当众读给我们听,当做实验班枯燥学习生活的娱乐。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让他担忧的问题:这样倒像是在给不良行为做宣传,万一同学们都照做了怎么办?

其实他想错了。

第一,我并没什么不良行为。“不良”的解释有很多种:不利于身心健康的;有害无益的;用心险恶的;效率很低的。我没有一条沾边。我只是违反了学校的一些规定。学校会生气,因为有人不听它的话,但也不能因此给我下这样的定性。我就从来不会认为打破我规定的人是不良的。当然啦,我这个人也没什么规定。

第二,名校实验班的学生都是千挑万选的好学生,每次我问谁跟我一起出去玩吗都没人搭理我,他们不想出现在我的检讨书里,所以每次都是我一个人逃课。但他们不知道写文章其实是可以做假的,我可以给他们化名,就像真的在写小说一样。

沉思良久,班主任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让我写立志书,给自己定目标,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这样黑板旁边挂着的就会是正能量。

说实话我很不乐意,因为我觉得这样做是在给班主任当托儿,就像虚假广告一样。

我跟班主任说了这事,但他表示我太自以为是了,没有我的立志书大家一样是积极向上的。于是我就很没面子的屈服了。

大家都说我完全不像是个青春期的高中生,因为我既不叛逆也不听话,并且最重要的是一点也不忧伤。我就像荷花池里的一枝奇怪的芦苇,一年四季在风中孤零零地晃荡。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我的生活是鲜亮的,我年轻,我朝气蓬勃,我躺在荷花池旁什么都不做却好像拥有整个世界。

我的朋友李可对我的胸无大志表示不能理解,每次见面都要把我批判一番。但是过后又会幽幽地说一句:“唉算了,反正你什么都不用愁。”

那语气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李可是我在数学竞赛时是认识的,非常优秀。我跟他聊到数理方程,他就误以为我跟他一样优秀,但显然他看走了眼。毕竟人不像周期函数那么简单,总能用三角函数构成的无穷级数来表示。不过作为一个哪方面都优秀的人李可有着高尚的品格,并没有因此跟我断交,对此我颇为感激。

我知道李可的最后一句话想表达什么。

周围人已经向我表达了千万遍。

我不需要努力,也不需要成绩,我要想上大学,让我父亲随便给哪个学校捐个图书馆就好了,就像现在我能待在这所学校上学一样。他们甚至认为我当数学课代表也是这个原因。

但其实那是因为我喜欢数学以及数学老师,并且数学老师也喜欢我。我不想当什么课代表,数学老师能一次次顶住班主任企图撤掉我的压力这完全就是他的私心。他不止一次向我抱怨他想去图书馆当后勤但学校就是不答应,因为他是名师,是招牌。每次抱怨完他就叹口气开始约酒局消愁,留我一个人替他批卷子。我批卷子特别细心,有时候还会在卷子上写一些鼓励的评语,然后大家就都很喜欢数学老师,这搞得他非常苦恼。

事实上我父亲根本没捐过什么图书馆(不然我早让学校把数学老师调过去了)他只是捐了一些书,因为这里也是他的母校。并且我也不想我父亲帮我捐出个什么。要我选我就选在学校里当保安,看到有学生起晚了就开电动车送他一程。没有学生的时候我就躺在凉亭里看荷花。

我的同桌张培萌听我这么说又笑了起来。她是个特别爱笑的女孩,笑起来马尾在身后一晃一晃的。她对我说:“如果你当保安了我以后一定每年都回学校来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

“看你会不会变。”

“物理变化还是化学变化?”

“我觉得每个人都会变。升学,工作,恋爱成家,不同阶段变成不同的样子。但我觉得你不会变,仿佛永远是现在这副样子,像定格了一样。”

我觉得张培萌在说傻话。她语文成绩特别好但经常会说傻话。没有人会不变的,说不定哪天我也能变成一个优秀的人,不用再写检讨书亦或立志书。坚持自我是件特别艰辛特别复杂的事,不变比万变难多了,像我这样胆小怕事的人一定早早就会投降。

不过这些话我没有告诉张培萌,因为我希望她真的能每年都看我。那样就算我变了,变得再糟糕,变得一塌糊涂,我还是能跟她瞎扯,给她变小魔术,拿报纸上看的科普小故事唬她,仿佛一切都还是17岁的样子,鲜活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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